自打生孩子时辞了职，后来又发现在家码码字也能挣壶醋钱免了“白吃饭”之嫌，一不留神就过上了半是专职太太半是SOHO的生活。因为无人领导过于“自由”，又没个可以理直气壮拿来说的“组织”，所谓的工作做起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若算下来一星期真正坐在电脑前“工作”的时间加起来也没几个小时，至于读书看报聊大天儿或者胡思乱想在人们通常的视线中都是“不务正业”的表现，人家有单位的楞神儿那叫上班、文豪楞神儿那叫思考——到咱身上楞神儿说好了也只能叫发呆了，所以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把这些当个“事业”去标榜，于是含糊地自称为“闲人”——在家呆着嘛，可不是闲人？

 　 一叫“闲人”麻烦就来了。第一个反应往往是：你是大款养的？莫说我家有房是交租金的、有车是小面远远够不上大款级，我想即使被人养，按“人均可支配收入”“养”我这样一个“良家妇女”并花不了多少钱——于是急急地申辩“我们家没钱”，好像生怕露了富人家跟自己借钱似的，然后很低眉顺眼地小心说：我吃的少，好养。

 　 声称是“闲人”后，就没了忙的理由，若朋友数日不见，大家都说“忙，瞎忙，忙得要命”，我也连连点头附和，却立刻招来白眼：你一天到晚在家有什么可忙的？——对这种人我第一反应就是气儿不打一处来，这多半是个不当家的主儿。如今哪怕做个单纯的家庭主妇，以自己为例，每月要交房租水电煤气电话费保险费上网费等等，打理一日三餐整理内外家务，更不要提做孩子妈的一系列工作，对了，今天厕所马桶又漏了记得找人来修、热水器的电池该换了……所以前一段讨论妇女回家的事儿我就举双手赞成，家里这套“系统工程”是集采购厨师勤杂护士医生教师教练会计师等等工种于一身，还不够一个人忙的？至今仍搞不大明白的是一个普通的三口之家、若在完全没有“外援”的情况下是如何从容应对的，找保姆？我就是高级保姆！再者说，自己辛辛苦苦生的孩子倒让个农村来的小保姆带？有没有搞错啊？所以对那些内外兼顾、长袖善舞的人们我是由衷地表示敬佩——我知道自己能力有限，顾此就会失彼。就算有些空闲，除了“工作”，图书报纸电视网络，那么多好东东可以看，那么多新生事物要学，怎么会闲呢？而且因为没有上班的理直气壮，稍有对孩子或家事的疏忽就会导致他人的讪笑甚至微词，可他们读着我写出的东东时却从不想这些文字是什么时候“变”出来的，似乎这是件可以忽略不计或做梦时就可以完成的事。

 　 “闲人”的另一个麻烦是总被人“羡慕”，大家为了忙和累诉苦，如果我在旁边，多数要找补上一句：你多好啊，这么自在——这话便总让我感到很惭愧，仿佛众人皆忙、唯我独闲，尤其话搁一块儿说就有因为我闲而导致了别人忙的意味，我对不起大家对不起社会对不起全体人民……可凡事总是有得必有失啊，做自由人的苦处谁知道呢？你们有单位有上级有人管，公款吃喝开公车住公房还经常旅游开个会什么的，我这可是今天不做工明天就没饭吃，结结实实的计件工资制，花的每一分钱都是自己的辛苦，而且前途未卜，搞不好就是一老无所养、晚景凄凉。你不自由有不自由的报酬，我自由也有自由的风险不是？老百姓谁过日子不是为稻粱谋那点儿事呢——偏自己觉得如此诉苦没什么意思，可人的心理就是这样儿，总是别人家的饭香、别人的老婆好，“只见贼吃肉、不见贼挨打”，话说出来就这么的不通情理。

 　 更何况，羡慕的话说得便宜，真让你来过这种日子试试？一年到头不用买化妆品新衣服一件睡衣能过几年倒是省了开支，你能几天足不出户不见一个“活人”、活动范围不超过一平方公里？对呼朋引伴、燕舞莺声的场面不为所动，对灯红酒绿、姹紫嫣红的种种诱惑心如止水？不是吹的，这功夫还非常人能有，真让他在家呆两天，不“闷出个鸟儿来”才怪。按说我这种人居然住在世界消费水平数得上的城市着实有些冤得慌，以我的生活方式若有了必需的通讯方式完全可以到一不见人烟的地方落脚，可谁让咱就落草在此又偏偏乡土观念严重，除了本地话听哪儿的话都像外语、出了门就找不着北呢。

　 因为“闲得惭愧”，对忙人们就总是退让几分，电话不敢轻易打——打过去就是对不起我现在在开会或者有客户之类；约会不敢擅自做主——您什么时候有空什么时候接见我，反正我的时间自由好安排，结果比如人家说今天我请你吃饭，于是傻等，收拾齐备整装待发等得前心贴后心了再一问忙人：说不好意思，太忙给忘了或临时有什么安排给耽误了……人家忙得焦头烂额有空了找点儿乐子那叫“休闲”，至于我这闲人若再想找点儿乐子——那就叫“无事生非”。

 　 不就是忙嘛，不就是一身不由己嘛，逼急了我，明儿我也找一组织把自己管起来……

　 这是一个忙碌的季节，悠闲的人是可耻的。

摘自《青年时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