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世界我的书

    漫画:杨志强    

    小时候很孤独。幸好有书为伴。

    那时候的乡下，书是奢侈品，我家自然买不起。外公小时候读过几年私塾，在家人眼里，晚年的外公似乎脑子出了毛病，把能拿到手的钱都买了书，谁也拦不住。他去世后，大哥把这些书搬到了我家。于是我就有伴了。

    有些书还看不懂，于是就一遍一遍的看。一个孤独而自卑的孩子就这样寻找到了温暖与充实、幸福和快乐。

    喂猪、洗碗、挖菜，这些事我虽然都干，但没事的时候，随便一本小书就能让我忘掉一切。娘为此指责我一站站个井，一坐坐个坑。为了纠正我的毛病，她把我最爱读的一本书藏到放粮食的缸里，但最后还是被我找到了，躲在放缸的黑屋里就看起来。以至于娘认为我脑子也有毛病，她老人家甚至追根溯源到我四岁的时候发过高烧，家里卖掉一头小猪给我治病，治不好就放弃，任我低烧40余天。娘不无疑惑地感叹：没有烧坏胳膊腿儿，却可能烧坏了脑子，要不怎么与别人想法不一样呢？

    所谓与别人的想法不一样，就是书给我打开了一个世界，给我独立思维的品质与怀疑的方法论。有些语文课文，我不信服。其他常规说教，也皆可疑。8岁的时候，毛泽东逝世，村里让我们排队悼念，轮流放人们进一个屋，面对主席遗像，村支书拿着教鞭喊：预备－开始－哭！这种社会实践活动就跟我看的书一样，摧毁了一个世界，另建了一个世界。

    初中的时候，同学都知道我是书痴，尽量拿书给我看。有时候上学路上我都会捧本书，至于路，不用我操心，女同学会拐着我的胳膊走。当然，她们偶尔也会恶作剧，把我拐到一坑泥水或一堵墙面前……与两位姐姐睡觉的屋，很长时间内是个茅草屋，屋顶上贴有报纸。我站在炕上仰着脖子对着它们。以至于直到现在，我还能以各种稀奇古怪的方式读书。高中的时候，知道天底下还有图书馆。虽然学生借不到什么书，但书的来源还是多了些。我们班女生宿舍，装了40个人。而头顶呢，仅有一个15瓦的灯泡。我睡上铺，就着那惨淡的光明看书到深夜。班里六七十个人，我要求坐最后一排，上课时凳子放倒，我坐桌底下，沉浸到书的世界中去。

    我是村里的第二个大学生。上世纪80年代中后期的大学教给我自由主义，于是逃课成了我的家常便饭，但图书馆却是我的落脚点，它让一个嗜书的穷家孩子大开眼界，以至于一些同学毕业时如此描述我：一个娇小的女孩，捧着一大摞书，摇摇摆摆走在校园。

    读书的同时，也一直在写。对我来讲，不只是读，写也是一种幸福与快乐。我发现，中国不只缺少常识，还缺少真相。我的历史专业，正是弥补这一切的最好渠道。于是一发而不可收，相继写作并出版了《中国传统文化的陷阱》、《糊涂读史：明清的帝国偏执与盛世张皇》、《那一次我们挨打了：中英第一次鸦片战争全景解读》、《这一次我们又挨打了：中英第二次鸦片战争始末》、《重读晚清六十年（1851-1911）》等。写作宗旨与风格也渐渐明确并定型：寻求历史的真相，探索文化的陷阱；体现大学教师的人文情怀，实现知识分子的社会担当；培养常识，启蒙公民。且行文似戏谑，被章立凡先生称为“历史顽主”。幽默背后掩饰不住一腔真诚，被鄢烈山先生评曰“仁义多情”。

    有人说，女人要对自己下手狠些，不过我不是下狠手美容购物，而是瞄准了书，眼看着一本一本的尽入我囊中，那是一种怎样的幸福、满足与快乐呢！左一摞右一摞的摆我床头，老公担心他老婆的头。他不知道，我拥书入睡，做梦都乐；被书砸醒，疼也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