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见面就满心欢喜。”这句话是黑色幽默经典作品《第二十二条军规》中的头一句。有意思的是，我见到《空手道》的作者杜立新，不仅脑中突然蹦出这句话，而且真地是“初次见面就满心欢喜”。

　 在我接触的作家中，像他这身打扮的极少，倒不是那一身名牌，打入你眼里的首先是那背头发型，像“发哥”似的———话。他告诉我，没办法，这都是前些年当了几年准商人给闹的，出门就讲究点行头，休闲不起来啦。

　 话题自然从《空手道》谈起。马：《空手道》上市后销路很好，你是怎么看的？

　 杜：这当然有多方面的原因。你看那海报，像明星画报似的，晃人眼呢。当然小说本身也是说得过去的。我的一个朋友打个比方，如果把《空手道》比成一桌酒席，它的腕力是有几道特色菜。

　 马：你认为有哪几道特色菜？

　 杜：一是它的黑色幽默。所谓的黑色幽默不是一种写作方法，它主要来自人生态度。社会上那么多的荒唐事情，让你什么时候看到想到就直想哭，又哭不出来。哭不出，更笑不成，那该怎么办？很难受不是？正是这种状况，促使我用黑色幽默去表达，即用很认真正经的样子去写荒诞不经的事情。比如有个章节叫“将狮子变成人的学说”，一个女人和自己好友的老公偷情，好友想不到，回娘家时还请她在生活上给老公以照料，结果俩人不仅在“方方面面”照料了个够，还弄出个拓朴学出来，解决了男人的精危机。如果换成常规写法，效果就平了。

　 马：书中涉及到性爱———当然写得很节制，我觉得也挺“幽默”的。你能谈谈吗？

　 杜：确实很节制，你的感觉让我松了口气。这也正是第二道特色菜。比如“树上的夏娃”一节，写一对男女在树上做爱。有朋友说这是为了商业上的卖点，其实他是看偏了。这是我在书中安插的一个具有推动力的重要情节。诗人对主人公说要想获得她，非得来点智慧性的东西，于是才有了当夏娃偷吃禁果的一幕。这才成全了我的黑色幽默意旨的进一步表达。如果没有这样别致的一个场景，人物展现自身、读者窥视人物，就显得困难和迷惑，感觉是乌突突的一团。对吧？

　 你看过格里高里·派克的《太阳浴血记》吗？（马点头）他和詹尼弗·琼斯的做爱场面被剪掉了，后面双方枪战对射后，他俩在血泊中的爬行、靠近，死前的拉手，无论如何是不好理解的。这样造成的理解的困难是致命伤，很典型。我随手举出这个情节，都是人物性格在人物关系中的自然表现，决不是为了猎奇而设计的，明眼人会看到。

　 马：第三道菜该是传销了吧？

　 杜：对！谢谢你看懂了我。传销这项社会活动几年前闹得全国沸沸扬扬，家喻户晓，卷入了上千万人，可是除了报上曝光，还没有一个较为深入和正面表现它的艺术作品，至少在我的涉猎中没见过。我写传销是有一定的纪实色彩。都是现代人身边的事，搞不好大家说“假”！读者看传销的故事，难免反思自己的经历，也许能真地从小说中悟出点儿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马：纵贯三部曲的主人公叫“祝贺”，这个名字有点反讽的意味，他有原型吗？身上有多少你的影子？

　 杜：祝贺的名字确是具有反讽意味的，其实三部曲的每部标题也充满反讽性，它们是化用了读者所熟悉的名题名句：“丧钟为我而鸣”、“我持彩练当空舞”、“我是最可爱的人”。将原来“谁”换成了“我”，一字之差，时代的内涵天壤之别。

　 祝贺其实是个复合型人物，他经历的事情，我是有所体验的，但就这个人物而言，与我本人差异很大。从艺术的角度讲，祝贺是王二张三李四凑起来的典型。我的一些朋友说，他们从祝贺身上看到了自己。我本人也这样感觉。

　 马：传销你干过吧？发财了吗？当然后一个问题你可以不回答。

　 杜：当然干过。只是开始干的时候我还不知道这是真的。我睡眠不好，有个朋友告诉我有种保健品对睡眠有明显的疗效，很贵。我买了。效果还算灵。当然也有心理作用，几百块的保健品嘛，应该有好的疗效。我自然将这种情况告诉周围失眠的亲友。过了一段时间，那个介绍我吃保健品的朋友就给了我一个他早就填好的表格，还给了我一些钱，说我已经是传销商了！这是公司发的奖金。我去公司听了几堂课，觉得这是个新型的经营方式，加上当时我们几个朋友办的公司效益不好，就商量干脆改行做传销吧。结果就干了。

　 当时传销刚兴起，我们几个朋友的运气都算不错，几个月下来都赚了些意想不到的钱。但后期，有些传销商搞传销基地，全国各地的人朝一个地方涌入，造成了社会秩序的。非法的公司越来越多，无限夸大传销弄出了不少歪理邪说，产品也开始胡来了，有些原来传销的产品都是高科技的，后来的公司把仓库里的积压品都传出来了，还说是搞所谓的再就业工程。至于我个人，发财？没有，真的谈不上。

　 马：你开始从文，后又经商，现在又写小说，你给自己定位是什么？

　 杜：双重定位。陈毅曾对自己评价，在诗人面前是将军，在将军面前是诗人。我套用一下：我在文人面前是商人，因为我多年来所做的事情大多是和“商”字有关的；那么在商人面前呢，我又是文人，因为我没有像样的公司，也没挣着可观的金钱。不过这点不，是相关联的，对作家而言，从商是种人生体验和体验人生。我历来反对一说体验生活就提倡“潜伏”到社会基层的观点。全息论告诉我们，任何一个生活领域，都含有社会全部信息。也就是一叶知秋的意思。

　 马：谈谈《空手道》的写作及发表过程。

　 杜：第一部《丧钟为我而鸣》的原名是《灵魂出窍》。1996年花八个月写成，23万字。有条线组成，一条是写作中心内部的事情，一条是在社会采访的事情。1997年我一年没写东西，天天在外面。1998年下半年，我写了第二部《我持彩练当空舞》。1999年写了第三部《我是最可爱的人》。都先后在《莽原》上节发。《莽原》副主编李静宜对我的小说很看重，一是觉得题材有独特性，二是写法上有点怪。作家张宇那时刚上任主编，看了很兴奋，叫我去了一趟办公室，说小杜你搞的是一个灵芝。张宇爱黑色幽默，他的《活鬼》就是受《第二十二条军规》影响写的，只是用的中国化的形式，人们评过来评过去，只有王蒙一个人看出来了。1999年夏天，华夏出版社编辑高苏来郑州，搞李佩甫《羊的门》签名售书活动，我将三部小说的情况告诉他。前部他都看过，他把第三部看过后，经过较大幅度的修删，有了现在的《空手道》。

　 马：你下一步准备写小说？还是干什么别的？

　 杜：一鼓作气吧。今年又写了一部长篇，30万来字。爱情小说，从80年写到世纪末，开放时期二十年，从爱情世界的演变反映社会的巨变。已经完成了，现在还在修改中。